屋外冷風呼呼地吹, 屋裏卻很暖。

顧細眼角眉梢都帶笑：“爸媽說他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就動身了，算算時間，現在估計已經到了B市, 他們說等安定下來後再給我們寫信。”

手裏的信仿佛還帶著外面的冷, 但她的手拿著, 好像能將這封信都變得溫熱起來。

沈青松也為岳家這個消息感到高興：“那你今年要回B市一趟嗎？”快過年了, 要是回去，現在就得開始準備起來。

顧細想了想, 搖頭：“他們估計還是一團亂，我就不去湊熱鬧了。以後有得是機會, ”她心底數了數, 快了。等高校恢覆秩序, 她肯定要回去繼續讀大學的，到時說不定宋妍他們也考上了大學。

“也是。”沈青松覺得情況還真有可能如顧細所說。顧父以前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, 那當任的人會如何做, 還有許多如顧父一樣的人要怎麽安置，這些都需要捋清楚，顧細要是這個時候回去, 顧父還得分出心神來, 不如先好好待在這裏，

“放心, 我爸媽肯定會過去幫忙的。”

顧細點頭：“所以我很放心。”幾個長輩可是幾十年的交情。

大妞那邊也確定了結婚的日子，伴著種種好消息，顧細迎來了七五年。

這個年過得很豐盛，丸子、麻花這些東西炸了一整筐，還有各種剪紙她也搗鼓了出來，將家裏襯得喜氣盈盈。孩子們都喜歡來沈家小院玩, 顧老師大方，還會教他們剪好看的窗紙。

嫂子們見孩子天天往這邊跑，自然是不好意思，拿了許多東西過來。

孟嫂子道：“大妞三月份在省城結婚，距離我們這邊有點遠，你們要去嗎？”

出去一趟花銷可不小，許多嫂子想為大妞撐腰，但一想到錢，都猶豫了。這也不是情分的問題，實在是要為家裏打算。

孟大嫂顯然是考慮到這種情況，笑道：“不去也沒關系，我讓她年底帶新女婿回來給你們瞧瞧。”

“對呀，到時再擺幾桌就行了，”顧細挺讚同這個做法的，“省城搞一次，到咱們這兒了也搞一次。”

“對！”嫂子們紛紛應和。

“這才是我們的主場，到時讓新女婿好好瞧瞧咱們的厲害。

經過商量，嫂子們決定派幾個想去省城玩的人做代表慶祝大妞結婚。

顧細肯定要去的，萌萌也跟去玩。李雪早就想去省城了，所以這次她也去，還得帶上悅悅，李雷幾個孩子倒是想去來著，可李雪不讓，帶不過來呀，只好跟幾個小屁孩說下次帶他們去省城玩，穆老師也去，說是想去省城買幾件衣服。

楊大娘聽說後，笑道：“還是年輕人能奔波，我們這把老骨頭就不行。”

顧細看楊大娘的臉色，“大娘您真是胡說，這紅光滿面中氣十足的模樣，年輕人都比不得。”後世整天玩手機的年輕人，爬幾層樓就喘得不行，要是讓楊大娘去爬，顧細保證，十樓都不喘。

“一眨眼啊，孩子們都大了，大妞都結婚了，再過兩年，小猴也能開始想看媳婦了。”楊大娘道。

顧細驚訝：“這麽早？”

“不早啊，我這是提前打算好，”楊大娘愁這個兒子啊，“整天沒個正形，我真怕他找不到媳婦。”

“先立業再成家也行。”她道。

“話說，天賜和我們家小猴兒差不多大，現在倆孩子都讀高一了，你和小沈是怎麽打算的？”

顧細和沈青松還真討論過這個問題：“我和青松想過了，先讓孩子安心念完高中再說，什麽時候多讀書都不是壞處，而且天賜有幾分讀書的天賦。”

“那何止是幾分，”楊大娘讚嘆，“要是小猴兒讀書有天賜一半厲害，我也不用為他發愁。”

“然後呢？”楊大娘問。

顧細道：“到時再問問天賜的意見吧。”

楊大娘：“不去當兵？”她有點想把楊小猴兒扔進去，讓組織好好教育他一番。

顧細沒直接說不當，但意思是那個意思：“我看天賜好像不是特別想往這個方向走。可能是他親生父親的事……”

一說到這，楊大娘也嘆了口氣。

吃完飯時，顧細想了想，問沈天賜：“讀完高中你想做點什麽呢？”

沈天賜好像心中早有成算：“我想繼續讀書。嬸嬸你說過的，國家不會一直這樣，我覺得也是。”

大小夥子有自己的想法，顧細很欣慰。

“高中畢業後給你三年時間靜下心來自己學習，學什麽都行，我們都支持你，到時要是國家還沒有相應的政策，我就找點別的事做。”她也不敢在現在誇下海口說什麽高考，只能暫時先穩住孩子的心。

她沒有厚此薄彼，跟宋妍也是這麽說的：“等你高中畢業，我去省城給你買一部相機。”現在這部相機宋妍偶爾也會拿去拍。

“多謝小姨！“宋妍開心極了。一家人不用推脫，既然小姨已經說出口，那麽說明可以拿得出這份錢。

萌萌感嘆：“原來高中畢業後這麽自由的嗎？”嬸嬸讓哥哥自己學習，還讓姐姐做她想做的事。

顧細慫恿她：“那你要不要跳級？”按照萌萌的成績，還有家裏人經常給她開小竈，跳級不是問題。她看萌萌也不是那種喜歡按部就班學東西的人，現在安安份份讀書，完全是因為這樣有更多的空閑時間玩，整天和小夥伴們掏鳥窩攆小雞，跑得可歡了。

萌萌真的動心了，“那我跳一年好嗎？”

顧細也知道揠苗助長的故事，跟她商量道：“那你不能放松學習。”

萌萌點頭。

從去年開始，孩子們主要是顧細在管，沈青松看上去很忙，只偶爾會有一段時間在家，其他時間神龍見首不見尾。顧細就當是小別勝新婚。

三月份，春暖花開。

沈青松又出任務去了，顧細祝囑咐沈天賜和宋妍：“你們在家，相互商量著來。”她要和萌萌去喝孟大妞的喜酒了。

宋妍捋捋頭發，偏過頭去，不看沈天賜那邊，“好，小姨。”

沈天賜也是，沒看宋妍，只點頭。

顧細只當是青春期的孩子，相互關系都有點別扭，沒在意。

“顧細，好了沒？”隔壁李雪喊人。

顧細忙抓起包包，拉起萌萌的手：“來了！”

悅悅第一次出門，一路上新鮮得不行，但沒被嚇哭，萌萌都她玩，顧細和李雪、穆老師說話。

“你男人最近又不在家吧？”

“你也是吧？”

三人相互看一眼，都從中看到了許多無奈。

顧細道：“平安就好。”

其他兩人點點頭。

到了省城，孟大妞提前幫忙預定了招待所，幾人找過去，不費什麽功夫第二天才去喝喜酒，所以幾人下午去了供銷社大掃蕩。

穆老師道：“我明天穿新衣服去。”買好看的衣服就是要穿出去的，不然收在家裏有什麽意義。

顧細也讚成這個理論，李雪自從給悅悅戒奶後，那是好玩遺力地捯飭自己。

三人都算是好看的，這個年紀正是最有風情的時候，收拾一下，更好看了。

第二天，顧細給萌萌紮了兩個小丸子，綁上蝴蝶結紅頭繩，小姑娘頭上兩個小犄角可可愛愛的。

顧細給自己編了一條麻花辮，不是緊繃的那種，而是有點松散的，就這麽斜放在一側肩頭，帶著點法師風情，要不是她不想太出格，完全可以換條裙子的。

李雪和穆老師見到這個發型，都很喜歡。顧細幹脆教她們自己弄，李雪因為生孩子頭發有點少，顧細便教她在頭發裏編上發帶，這麽一整，李雪驚喜極了，站在鏡子面前臭美：“我的頭發看上去真的多了不少，太好了。以後我就綁這個發型。”

“今天是喝喜酒，可以隆重的，你在家也天天弄，不嫌麻煩啊。”穆老師整了整新衣服的衣袖。

李想道：“不麻煩啊，我自己喜歡。顧細說的，每天打扮好看，是為了取悅自己，不是為了取悅別人。”

或許是聽到了悅字，李悅小朋友“啊啊”了兩聲，李雪道：“看，還是閨女貼心，她也讚同我。”

顧細擡手看了看時間，“好了，邊走邊說，再不走就晚了。”

三人喝兩個小孩子出現在酒席上，著實吸收了不少目光。

顧細還是白上衣黑褲子，但她的褲子是闊腳褲，上衣的袖子又攏著，帶著點宮廷風，配上松散的麻花辮，別有一番風味。

好幾個新郎那邊的人都忍不住跟楊燧打聽，楊燧一人踢了一腳：“你們別想了，人家顧老師早就結婚了。”

幾人遺憾，出去抽煙時還在說，恰好，有個男人從旁邊經過。

“聽說叫顧細，也不知是誰福氣這麽好，娶到這麽好看的……”

那個男人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，上前打聽：“幾位，你們剛才提了一個名字，叫顧細？”

幾人看了面前素不相識的男人一眼，“是叫顧細，但或許是同名同姓也說不定。”他們也清楚，可不能因為自己幾個人的話，給顧細惹上麻煩。

男人抿抿唇，看向大門口。

等了好久，都沒有看到記憶中的人。

或許，真的是同名同姓吧。況且，就算真的看到了她，自己還敢上去打招呼嗎？男人看了看自己寒酸的衣服，斂下眼皮，走了。

顧細絲毫不知道外面發生的小插曲。她吃得正歡呢。

有一說一，今天的酒席很不錯，特別是花生糖，脆脆甜甜的，特別好吃。

萌萌撒嬌道：“嬸嬸，回去我們自己也做好不好？”

小丫頭在省城這兩天已經吃了不少糖，彩色的糖紙收集了好多，顧細每天都得盯著她刷牙。

顧細沒立刻答應下來，”看你表現吧。“這一招還是跟嫂子們學來的。

“嘻嘻，”小丫頭將花生糖遞到顧細嘴邊，“嬸嬸，你好好地嘗嘗味道，回去之後吧這個味道做出了就行。”好像鐵定會幫她做似的。

之後，她又扒了一塊糖，給悅悅舔了一下，悅悅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，一雙眼睛瞬間亮了起來。

李雪含笑看著姐妹倆互動，“要我說，我們家悅悅以後得多跟萌萌姐姐學學是不是，吃飯香多好啊。”

“那是！”在吃方面，萌萌一向不知謙虛為何物。

顧細看了一下四周，之前時不時看她們幾眼的那幾個男人已經不在了，挺好，她也不想惹什麽麻煩上身。

回去的路上，穆老師道：“大妞嫁的這一家，條件還是很不錯的。”

李雪道：“許多人家就喜歡文工團的女孩子，打大妞進來之後，我就覺得這孩子以後不會差。”

“怪不得那麽多人非得擠進來，”穆老師看向顧細，“顧老師，你可真厲害。”

越到現在，她越覺得顧細簡直是目光長遠。

顧細擺擺手：“沒我什麽事，我就是覺得孩子得往上走，最主要還是孩子努力。”

“對，咱們不都盼著孩子往上走嘛。”

回到家屬區，嫂子們都過來說話，想聽聽大妞結婚的場景。孟嫂子還得在省城那邊多停留幾天，顧細她們是早回來的。

顧細把孟大妞托帶回來的喜糖分發出去：“大妞也記得大家呢，這些喜糖大家都拿些回去，特別是花生糖，可好吃了。”

孩子們唰唰地消滅了一大半，嫂子們也嘗了個味兒。

“確實很不錯。”

“孟嫂子現在估計笑得合不攏嘴。”

從省城回來，顧細也有任務要做。系統之前發布了一個拍攝喜宴的任務，她這些天一直在拍攝呢。因為系統說這些片段不會流出，只會作為系統評分，所以顧細很大膽地利用系統的攝像機，拍了許多不同角度的場景，現在她得這些片段剪輯成一個視頻，還有配樂也得自己上手。

她現在已經能獨立制作一些短片了，有時還會自己上陣出演，就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觀眾，純屬自娛自樂。

但顧細還是不滿意。

之前她看到好多優秀導演都會自己親手繪制分鏡手稿，看著像是一部漫畫，她可眼饞這個技能了。

看了看自己現在的積分，可以負擔得起，顧細毫不猶豫解鎖了分鏡繪制這個課程，這能培養鏡頭感、美感還有完成度，顧細上得很認真。

花生糖還是在萌萌的磨人下制作了出來。

顧細不僅做了花生糖，還做了冬瓜糖、水果糖。

冬瓜糖用料便宜，顧細也不心疼，讓萌萌拿出去分給孩子們。萌萌這個人氣小天後就更有人氣了，不過最近她沒怎麽出去玩，因為她也在顧細的影響下迷上了畫畫。

“嬸嬸，原來一只鉛筆能做這麽多事！”她驚嘆道。

顧細正在畫架上動筆，畫紙已經滿了一半。從輪廓上看，是眼前這個小院。

“是啊，所以不要小看任何小小的工具，利用好了，一樣可以做成許多事。”

顧細輕咳了聲，“你嬸嬸我現在還在初學階段，畫得的確不太好，但從不好到到好需要一個過程嘛。”

她現在只能畫出大概的輪廓，距離形神兼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

其實是萌萌感興趣，後來沈天賜和宋妍也跟著她學，顧細事先聲明：“我也是自己摸索的，你們不要全聽我的。”她真怕誤人子弟。

聽系統課程練習，看會是一回事，到了自己手中要動手又是另外一回事。她又不能把系統搬出來給大家上課，只能自己先盡力消化，然後再給孩子講。

不過，堅持一段時間後，這樣的效果也還不錯，顧細給孩子們講的時候，相當於自己又覆習了一遍，學得也更加紮實。

一有空，沈家小院裏就會出現四個畫架，大家排排坐畫畫。

這幅場景當然吸引了其他孩子們。

這天要畫人像，顧細道：“我們分組相互畫吧。”

萌萌立即道：“嬸嬸，我和你一組。”

宋妍飛快看了一眼沈天賜：“萌萌，要不我和小姨一組，你和你哥哥一組？”

沈天賜拿著畫筆的手一頓，沒說話。

萌萌無所謂的，但她還是順口問了一句：“為什麽？”

宋妍磕巴了一下，道：“你和你哥哥長得像，畫起來會不會容易一點？”

“這樣嗎？”萌萌感覺有什麽不對，但一時半會又說不出來，“那好吧，哥哥，我和你一組。”

顧細也只當宋妍想和她畫而已，並沒有察覺出什麽。

快完成時，幾個少年人從門口經過，看到幾人的樣子，大踏步進來。

以楊小猴兒為首的半大小子幾步走到顧細身邊，“顧老師，你們在幹嘛呢？”

立即有孩子指著畫裏的人道：“這是宋妍姐姐！”

楊小猴兒恍然大悟，搓搓手，感興趣道：“顧老師，我也想學！”

“我也是！”

顧細心虛，指著上面的人：“你們能看出這是小妍？”她怎麽覺得不太像呢，鼻子好像有點歪，嘴巴也有點大。

“像呀，”小孩道，“就是吧，嘴巴好像有點大。”

“鼻子也有點歪。”另一個小孩補充道。

看吧，事實就是如此。

她撓撓臉：“我自己也畫不像呢，還教你們？”

楊小猴兒已經跑到了沈天賜身邊：“哥們，你這幅很像啊！”

幾人一聽，全跑到沈天賜身邊去了。顧細也是。

看到畫上活靈活現的萌萌，再對比一下旁邊會動的萌萌，顧細不得不感嘆，這畫畫，和天賦真的有點關系。

“要不，我讓天賜教你們？”顧細道。她沒有這個金剛鉆，絕對不會攬下瓷器活，“天賜，你願意嗎？”

沈天賜輕輕點頭，“可以。”

楊小猴兒興奮道：“那我學會以後，能不能自己畫連環畫？”

顧細驚訝看他：“你還有這個志向？”

楊小猴兒搓搓手，描繪自己做的美夢：“對啊，我就想著什麽時候能自己出一本連環畫，然後讓大家都看我的連環畫……哈哈哈哈！”

旁邊有人潑冷水：“你去哪兒出版？還想讓大家看，想得美！”

“以前我不會畫畫那是另說，現在我竟然可以學畫畫了，那以後說不定就有機會出版啊？”楊小猴兒心大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。

顧細捏捏手指，道：“要真的畫得好，那可以給報紙投稿。”

楊小猴兒雙眼發光：“對啊，我之前怎麽沒想到！”

顧細笑道：“現在也不算遲，但是你得先學會怎麽畫吧？”

楊小猴兒難得羞澀，抻著衣角不好意思道：“其實，我之前模仿過，就是照著上面的連環畫臨摹，然後再自己畫。”

顧細來了興致：“拿來給我看看？”

楊小猴兒立刻屁顛屁顛跑回家去，又噔噔抓著一疊紙跑回來。

顧細翻看幾頁，忍不住嘴角抽抽，而後微笑拍拍楊小猴兒的肩膀，鼓勵道：“好好學，跟著天賜好好學。”

“嗯，我一定好好學！”楊小猴兒絲毫沒註意到顧細的一言難盡，還以為顧細看到了他的潛力才這樣說。

“哥們，我能不能當上連環畫大師，就看你了。”楊小猴齜著一口大白牙。

沈天賜看了一眼，沈默。

顧細同樣拍拍沈天賜的肩膀：“辛苦了。”

楊小猴的畫，很天馬行空，線條是流暢的，人物是有的，但一組成畫，卻感覺不出任何和連環畫有關的東西。

顧細見楊小猴兒興奮地蹦來蹦去，忙提醒道：“不能耽誤學習啊，要是你退步了……”本來楊小猴兒的成績在家屬區在屬於末尾，要是被畫畫耽擱，楊大娘估計會提刀過來。

“懂！我都懂！要是退步了，我自己封筆！”頭一次可以發展自己的愛好，楊小猴兒很豁得出去。

顧細滿意點頭：“你明白就好。”她也想讓孩子發展興趣，可和楊大娘擡頭不見低頭見，你總不好意思看著楊小猴的成績排末尾。

再者，楊小猴兒現在也懂事了，周圍的小夥伴都在為前途而發愁，他再沒心沒肺，也能明白父母的擔憂。

事情定了下來，一傳二，二傳三，許多小孩子當是玩似的，也來湊熱鬧。顧細只要去維持一下秩序就行，順便也聽聽沈天賜是怎麽叫別人的，她當溫故知新。

一連好幾天，顧細都忍不住拿沈天賜畫的萌萌畫像來觀摩。

是不是畫最熟悉的人會比較好呢？她想了想，提筆畫起了沈青松。

她好幾個月沒看到沈青松了，可對方像是刻在了她心底，不用看照片，幾乎是一下筆就能知道下一筆應該畫在哪。

院門吱呀一聲響，顧細聞聲擡頭。

當畫上的人和面前的人面孔重疊時，她有一瞬恍惚，這究竟是真實還是她的臆想？

沈青松眨眨眼，聲音低沈：“不認得我了？”

顧細一把放下鉛筆，沖過去，抱住他。

手底下的肌肉觸感真實，還帶有溫度，她這才確信，真的是沈青松回來了？

“你怎麽回來了？”顧細驚喜道。

“我怎麽不能回來了？”沈青松反問。

他一手摟著顧細，一手拿著帽子。

兩人像是跳舞一樣，註視著對方，一進一退，退到顧細的畫架前。

“原來你在畫我。”沈青松笑道。

顧細有點不好意思：“剛開始學，畫得不好。”

“我覺得很好。”沈青松的眸子停留在上面，凝望畫裏的自己，收緊了摟著顧細的手。

“對了！你餓了嗎？”

顧細一驚一乍的，沈青松回過神來，搖頭：“還沒。”

“那我去做點東西給你吃。”

“好。”

鼻端熟悉的氣味漸漸散去，沈青松留戀地深聞了一下，顧細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，直到裏面傳來鍋具乒鈴乓啷的動靜，他才轉身去洗澡。

顧細端了幾個肉餅、一碟子青菜和一碗雜糧粥出來。

“快趁熱吃。”

沈青松點點頭，狼吞虎咽。

“這次回來後，還要出去嗎？”顧細坐在沈青松旁邊，看他吃東西。

沈青松點點頭，沈聲道：“過幾天就要走了。”

“這麽快？”

沈青松面帶歉意：“對。”

顧細抿唇一笑：“那也沒辦法，你好好地完成任務，不用擔心家裏，家裏孩子都挺好的。”

她忽然想起一樣東西：“你等等。”說著便跑到書房裏拿出一個冊子。

“孩子們和我畫的畫，你看。”顧細給沈青松翻頁，沈青松一邊吃東西一邊看，時不時還點評兩句。

剛看完，門口傳來萌萌激動的聲音：“叔叔！”

小姑娘蹦蹦跳跳跑進來，在沈青松周圍打轉：“叔叔，你總算回來了！”來來去去問了好多問題，嘰嘰喳喳的。

之後宋妍和沈天賜一起走了回來，見到沈青松也很高興。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飯。

顧及沈青松沒過幾天又得走，顧細第二天一大早起來，準備去買肉，沒想到沈天賜已經起來了：“嬸嬸，我去買肉就行。”

有人代勞，顧細也沒拒絕：“那這次你買五花肉，我準備做烤肉吃。”

她在河邊寫生，撿到了一塊很光滑的扁平石頭，看到這塊石頭的第一眼，她就覺得很適合用來吃烤肉。

之前一直沒用，是覺得得有一個特別的時間拿出來。現在正好，沈青松回來了，讓他嘗嘗鮮。

五花肉切成薄薄的，石頭烘得燙燙到的，鮮紅的肉片一放上去，“滋啦”一聲響，肉邊馬上卷起來，變成褐紅色，直到肉烤至出現金黃，再夾起來，蘸上醬料，可好吃了。

“這第一塊，必須給你們叔叔啊。”顧細明晃晃地偏心。

幾個孩子流著口水點頭，萌萌道：“叔叔你快吃，你吃完我們就可以吃了。”

沈青松哭笑不得，在孩子們面前接受顧細愛的投餵。

顧細：“好吃嗎？”

旁邊的人眼神亮閃閃的，沈青松嘴角彎起：“好吃。”他拿過她手中的夾子；“我來烤。”

顧細從沈青松手中接過新鮮出爐的烤肉，果然很好吃。再喝上一口酸梅湯解膩，這頓飯吃得相當完美。

接下來幾天，顧細每天變著法子給沈青松做好吃的。

最後一晚，沈青松收拾東西，顧細在一旁看著。

看到他好幾次欲言又止，顧細笑道：“你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唄，我們之間你還要考慮什麽？”

“細細。”沈青松輕輕喚道。

顧細心裏有點不安，事實上，這幾天她一直都有點不安，沈青松對她不是不好，而是像是帶著點什麽心事。

再者，沈青松這次回來得……有點詭異，而且還這麽快就要走。

“怎麽了？”她過去挽住沈青松的胳膊。

沈青松看出她的忐忑，呼出口氣，安撫道：“我這次出任務的時間有點長，我不太放心家裏。”

“只是這樣？”顧細望向他漆黑的眼睛。

沈青松揉揉她的頭：“估計真的很長時間，我怕你會忙不過來家裏的事。B市那邊，還有我們這邊……”

“我們能有什麽事？”顧細輕輕晃了晃他的隔壁，“有嫂子們幫忙呢，再說兩邊的爸媽不是都來信說，現在情況已經慢慢變好了嗎？他們已經差不多不如正軌了。”

沈青松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，而後又放開。笑著點點頭：“嗯。”

燈關了。

漆黑中，顧細翻身，一把抱住沈青松，“你是不是還隱瞞了我什麽？”

沈青松回握住顧細的手。

“你說話呀？”顧細急了。

沈青松的呼吸聲在安靜中有點明顯。

過了良久，顧細才聽到他的聲音。

“顧細，這次任務估計有點危險，但我一定會好好活著回來的。”

顧細呼吸一滯。

“有點危險……是多危險？”他以前從沒這樣說過。

沈青松聽她的語氣有點不對勁，忙安慰道：“就是去的地方有點遠。”他後悔了，不該在她面前說出來的，白讓她跟著擔心。可是，如果不說，他又怕……沒有機會說了。

顧細被緊緊抱著，貼近他的肌膚。

她像小貓似的，在他懷裏拱了拱，“那你保證，一定平安回來。”

沈青松喉頭滾動：“好，我保證。”他也想平安回來，回來後，繼續過這樣幸福的生活。

沈青松走了，顧細頭一次覺得有點魂不守舍，有點被他的話給嚇著了。

和楊大娘這麽一說，楊大娘開解道：“哪一次沒有危險，既然小沈和你保證了，那一定會信守諾言，你也要相信他，對吧？”

自知不能再陷入這種情緒漩渦裏，顧細開始積極走出來。

楊大娘說得對，她在這裏擔心於事無補，還不如好好生活，等他回來。

知道沈青松愛吃木耳，她撿了許多回來曬幹，知道沈青松一直想試試她釀的葡萄酒，她終於開始嘗試著去做了。

端午節時，顧細給家裏每個人都編了彩繩，沈青松不在，她自己帶了兩條，希望沈青松平安。

“嬸嬸，我們可以包粽子了嗎？”萌萌洗幹凈小手催促道。

顧細沒有提前準備好粽子，是想著今年大家一起包，再煮更有氣氛。反正也不趕著吃，慢慢弄就好。

顧細喜歡吃鹹肉蛋黃粽，鹹口的不會膩。萌萌鹹甜口的都會吃，不過更喜歡吃甜粽，最喜歡蘸白糖。

自從跟著沈天賜學了一段時間的畫畫後，萌萌現在每天都會畫每天菜單，吃了什麽，全都記在上面。

顧細好笑，說她：“等你長大了，不用看日記，光是看你的菜單就行了，這相當於是另一種日記。”

萌萌點頭：“我就是這麽打算的。”

孩子總有很多奇思妙想，顧細會在可以的範圍內縱容他們。

大半年過去了，沈青松那邊還是沒有傳來消息。

B市那邊問她要不要回去過年，她和孩子們商量後，決定今年不回去，誰知道沈青松會什麽時候回來呢。

日有所思，夜有所夢，連續好幾個晚上，顧細都夢到了沈青松。

今年臘月很冷，她攏了攏被子，被窩裏放了熱水瓶，是李雪從醫院拿回來的，裝上熱水，放在被窩裏很暖。

隔天，她和李雪道：“李強走之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麽消息，他們這次去得也太久了吧？”

之前最多幾個月，現在差不多八九個月了。

李雪也正擔心著呢；“要是李強再不回來，他閨女估計都不認識他了。”

正好，紮著沖天辮的悅悅邁著小短腿走進來：“媽，姨姨，外面來人了。”

顧細和李雪對視一眼：“誰呀？”

顧細讓李雪在屋裏顧著悅悅，“天冷，別讓孩子出去了。”

她自己走出去一看，好幾個小兵裹著大衣跑過來：“嫂子！”

顧細頂著寒風，瞇著眼睛，認出了有一個面熟的，朝他們招招手：“先進去說話，太冷了！”

她光是出來這麽一會兒，牙齒都打咯噠了。

幾人進到屋裏，顧細看他們臉色發白，還以為是凍著的，“喝點熱水？”

李雪聽到，起身就要倒水。

“不用，嫂子們，別忙活了，我們過來是想通知顧老師消息的。”

顧細手一頓，面上維持微笑，可心裏卻有一股隱隱的不好預感。

她呼出一口氣，嘴角的笑沒變，好像這樣就能證明那種預感是錯誤的：“怎麽了？”驀地，她想起了昨晚夢裏的沈青松。

她昨晚做了一個夢，夢到沈青松倒在血泊上，黑亮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。

她當時一個驚醒，心跳久久不能平覆，在床上坐了許久，安慰自己夢都是反的，沈青松肯定會好好的。

可現在……

屋子裏很安靜，李雪抱緊悅悅，悅悅不敢說話，只望著大人們。

幾個小兵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最後為首的那個道：“嫂子，沈團-長回來了。”

顧細嘴角動了動，繼續望著對方。

對方繼續道：“可，情況，好像不太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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